朝花夕拾

聽到這個消息已經三天了，感覺還是不太真實。或許是因為終究沒有到醫院看你，也或許是自己的生活尚待沉澱，剛從螢幕上看到那行字時，說不出是何感受，只覺得某些記憶被硬生生拔起來，原來的位置如此空洞失落。

其實去年暑假剛聽聞時，心裡便沉沉的，知道恢復不是簡單的事，卻也不曾覺得你會就這樣離開，那麼溫柔美麗的阿花，那麼活潑可愛的兒子，你一定會守得緊緊的，就跟當年婚宴上那麼幸福的眼神一樣。

大學生活的初始承受了你太多無私的關照，我始終記得，bbs上你的id就是biasfree，無偏見的，非常符合那個一點點浪蕩卻又體貼誠摯的你。那年冬天呼嘯過台南夜市的車速多麼輕快，我第一次覺得：啊，這就是大學生活啊！離開熟悉的城市，不在日常的作息內玩耍，聊天打屁著可能有也可能沒意義的話題；你們吆喝來去象山的跨年夜烤，不知是誰把烤肉醬倒在了我外套上，你二話不說就要把自己的拿給我穿，如果不是你爽快熱誠的笑容，我不會蕩漾開那麼多的青春記憶......不知道能說什麼了，聽到你在宜蘭教書，曾經想著有一天我會登門拜訪，告訴你我們會變成鄰居，但轉瞬間我們的人生就這樣錯開了，好像就只差那麼一丁點的時間，無常現前。

我們在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短暫的過客，但不知為什麼，卻又自以為此程有什麼神聖的意義。

我們從日常生活中，知道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人是為其他的人活著-----主要是為了我們所關心的人的笑靨和生活，此外也為一些並不相識的靈魂，因為同情的絲帶把我們與他們的命運繫在一起。每天有許多次，我都體會到我的內在生活和外在生活，建構在有關的人們身上，無論是去世的還是健在的。我必須急切地努力，將他們給我的一切東西還回去；我從他人那兒得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每想到此，便心情沉重，為之不安。

人總要有某些理想，來作為他努力和判斷的指南；常常閃耀在我面前，使我的生活充滿快樂的理想是真、善、美。我從未想到把舒適作為標的，因為建築在這種基礎上的生活，和禽獸並沒有不同。 

三十故人箋

三十歲前丟給故人們的炸彈是：請寫一篇文章給我當而立的禮物。目前以小凡遲了一個月拔得頭籌，其他人好像都打算不寫就可以忘記年歲增長這回事......

一年好景君須記／小凡

初開始是幾片紙條，互相問訊的小小心情；再來是幾首詩，一同為震殤慟或朗聲詰問自己，追尋至今或許也不清楚的答案；然後我們唱曲扮戲，天空雲淡蓼風寒，一整年的秋水天長；在課堂上一邊筆記一邊閒聊一邊任想像魂遊，杜詩太老，現在可以回味了，而荒人的路上我倒仍一直走著；是溫州街葉子裡相對各自的許多下午，Baileys和Cheese cakes？在蘇州城內、在東京市裡的逸散閒遊？（不過你說我走太快了。）八寶粥還在腦海中熱騰騰著，留園的窗花斜景一直有你，藤城清治的剪紙燈花，葉影與瀲灩的童年想像；在角落裡面讓我震盪的文字、只有你可以輕易解碼的拜占庭祕密語；還是可以單純為著「快雪時晴，佳，想安善」就熱了衷腸的相似？

這棟樓要拆了。
                                                                                
樓座落在校園的最邊角，簡直像是附中的破釜酒吧一樣，隱身在三進教室與廣袤的操場後方，初來者總是繞了許多遠路才勉強在游泳池的牆壁上看到一個小小箭頭指標：國中部。不知道是不是結界下得太好，最大的藍天籠蓋四野，但一進到樓裡，總會浮現小國寡民的平凡幸福感。
                                                                               

跳橡皮筋和騎腳踏車是小學生基本的公關語彙，前者讓你得以在女生圈子裡立足，後者則是和男生搏感情用的，也是一個好奇的小女孩轉動冒險齒輪的第一把鑰匙。
                          
從幼幼班的三輪車進化到真正的單車，要破關也似乎無甚秘訣，小三暑假的某個傍晚，在老家的禾埕中轉悠了一圈又一圈之後，飄飄然地，於是開始嘗試下坡剎車，第一次不免守成為上，於是只聽得刮心的摩擦聲響起，你彷彿從異時空突然被丟回此世，惶然於四周嘎然停格變奏的風景；第二次往反方向修正，懸崖沒勒馬倒是放手了，一切高倍快轉，車衝進田邊的辣椒叢，人飛到一堆剛割好的高麗菜上，掙扎起身發現旁邊就是結實的電線桿。開學之後的國語習作裡，你突然很擅長用「千鈞一髮」來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