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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記得,大學聯考的作文出了雙子題,等待,或是後悔,二選一。

在那個雲低到像俯衝的噴射機,整個盆地都在蘊釀暴雨的下午,教室裡的日光燈管閃爍其詞地凌遲著你的思緒,睡意像霧一樣欺身而來,你滿腦子只想著,等待這個動詞空虛得要命,後悔甚至連動詞也算不太上了,它常常只能當個消極而靜止的形容詞,十七歲的大好青春,寫這個幹嘛,簡直是浪費生命。

後來在睡意逼近一氧化碳中毒的濃度之前,你胡謅了一篇等待友誼重生的濫情文章。拿了二十五分。

事實上,不知道是性子急還是什麼,你痛恨等待。
一直到中學時期之前,在嚴以律己的父親家教下,你對遲到的厭惡就像得了病態的潔癖。你一直不懂痴痴地等著一個過客究竟可以換來什麼美麗,自始至終那就是一個錯誤。然而過了中學時期,可能是反饋作用使然,你竟然開始成為不到最後一秒不出門的那種人。

沒有隨身通訊定位工具的年代,守約如故的人會被稱揚,但等待的人其實對於空等一場是心裡有數的;帶手機比帶衛生紙更讓人有安全感的現在,找不到人卻變成足以令人精疲力竭的意外。

在有了情人之後,你突然懂得了尾生那種對等待的受虐偏執狂。
陰錯陽差的某些時候,怎麼也聯絡不上已經約好的他,你總是不斷地逡巡徘徊,就是不願意放棄,彷彿悲劇性的自虐美感會讓這熱誠而無效的掙扎好過一些。
在那些彷彿永遠無法終結的搔首踟躕裡,你逐漸發現要化成鹽柱塑成石像也不是什麼神話故事,全身在動的器官也就只剩下了望眼欲穿的一雙瞳眸。等待超過一段時間之後,無論是持續還是放棄都變成了極度艱難的決定,前者把自己扔回一個無邊的苦海,後者則讓原來在苦海中所有的忍受都失去了意義。

這樣的等待甚至是說不出口的,無人可以訴苦的,因為朋友們都已經無比心疼不解,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受這種苦。你不能再向他們任性撒嬌,誰也幫不上忙,你只能在被窩裡靜靜讓眼淚淌乾。

選擇放棄多少可以讓生命更深刻的時間去下一場注定會輸的豪賭,只因你沒辦法當他只是路過。

愛情還在的時候,等待是提味的苦甜巧克力淋醬,因為苦所以更甜。
當愛情要走的時候,黃碧雲〈無愛紀〉有一段文字一直讓你泫然欲泣:

等待的意思是,時間過去,而我停留不動,要發生的事情還沒有發生。而等待是我生命裡面所能承受之最重了。
但我又不能說,我在等你。你和我從來沒有期約。但我和你之間,還沒有發生的、可能或不可能發生的,成了我生命之最重。之所以重,因為它總在未來。

你一遍遍地在心中練習轉身的姿態與步伐,一遍遍地揣測在他眼裡你離去的背影會是什麼模樣…(是充滿回憶光芒的嗎?他會捨不得嗎?還是會祝我幸福?……)百轉千迴後,你以為自己早已經走出整座城市之外了,卻突然發現自己還在他家的巷口前怔忡流淚。

真的是這樣的啊,
愛到痛之極才需要一段等你的限期,來遺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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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dolcevit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